朱子语类卷第四十六 论语二十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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季氏篇
季氏將 伐顓臾章
问「焉用彼相」。曰:「看『扶持』两 字,恐只是相瞽者之义。旧见一人亦如此说。」又问「相夫子」之义。曰:「相,亦是赞相之义。瞽者之相,亦是如此。」。
问:「集注,顓臾『在鲁地七百里之中』,从 孟子『百里』之说,则鲁安得七百里之地?」曰:「七百里是礼记如此说,封周公曲阜之地七百里。如左传 也有一同之说,某每常疑此处。若是百里,无此间龙溪漳浦县地,又如何做得侯国 ,如何又容得顓臾在其中?所谓『锡之山川,土田附庸』,其势 必不止於百里。然此处亦难考究,只得且依礼记恁地说。」宇。砥录云:「周礼国 语皆说五百里。礼记说七百里。若如孟子说百里,则未若今之一邑,何以为 国 ?又如何容得一箇顓臾在肚裏?」

问:「诸家多把『虎兕』喻季氏,『龟玉』喻公室,是否?」曰:「文义未有此意。且是答他『二臣者皆不欲』之意。虎在山上,龟玉在他处,不干典守者事。今在柙中走了,在櫝 中毁 了,便是典守者之过。上面冉求分疏,言『夫子欲之,吾二臣者皆不欲也』。孔子责他,以比典守者之过。此伐顓臾,实二子与谋\之过。答问间方且隨话恁地说,未说到季氏、公室处,不必又生枝蔓。」仲思问:「独责求,何也?」曰:「想他与谋\较多,一向倒在他身上去,亦可知也。」宇。

问:「『萧墙』,『萧』字为 义如何?」曰:「也不曾考究。但据 旧说云,诸侯至屏內 ,当有肃敬之意,亦未知是否。」燾。

益者三乐 章
问「乐 节礼乐 」。曰:「此说得浅\,只是去理会 礼乐 。理会 得时,自是有益。」燾。味道问「损者三乐 」。曰:「惟宴乐 最可畏,所谓『宴安酖毒』是也。」时举。

问:「『三者损益相反』。『佚游则傲惰而恶 闻善』,如何与『乐 道人之善』相反?」曰:「『乐 道人之善』,则心常汲汲於好善。若是佚游,则是放荡闲过了日子,虽所损稍轻,亦非是小害。」又问:「『乐 道人之害』,则有勉思企及之意。佚游,则一向懒 惰,无向善之心。此所以见其相反。」曰:「三者如骄乐 ,只是放恣侈靡最害事。到得宴乐 ,便须狎近小人,疏远君子。」贺孙。
侍於君子有三愆章
问:「『未见顏色而言谓之瞽』,莫是未见事实否?」曰:「『未见顏色』,是不能察言观色。」曰:「如此,则顏色是指所与言者。」曰:「向时范某每奏事,未尝看著圣容。时某人为 宰相,云:『此公必不久居此。』未几 ,果以言不行而去。人或问之。云:『若看圣容,安能自尽其言?』自是说得好。但某思之,不如此。对 人主言,也须看他意思是如何,或有至诚\倾听之意,或不得已,貌为 许可。自家这裏也须察言观色,因而尽诱掖之方。不可汎 然言之,使泛然受之而已。固是有一般小人,伺侯人主顏色,迎合趋凑,此自是大不好。但君子之察言观色,用心自不同耳。若论对 人主要商量天下事,如何不看著顏色,只恁地说將 去便了!」贺孙。君子有三戒章
或问君子三戒。曰:「血气 虽有盛衰,君子常当隨其偏处警戒,勿为 血气 所役也。」因论血气 移人,曰:「疾病亦能移人。吕 伯恭因病后读『躬自厚而薄责於人』,忽有见,遂一意向这下来 。」大雅。问注引范氏说血气 、志气 之辨。曰:「到老而不屈者,此是志气 。」时举。
问:「『君子有三戒』章,谢曰:『簞食豆羹,呼尔而与之,有所不就;蹴尔而与之,有所不屑。此非义心胜 ,血气 壮 故也。』恐是义心之胜 ,非血气 之壮 。谢又曰:『万鍾与不得则死,远矣。有不辨礼义而受之者,血气 衰故也。』恐是不辨礼义则受,奚必血气 之衰?」曰:「谢说只是伤 急,闕三数 字。当云:『此非特义心自胜 ,亦血气 之壮 故也。』盖血气 助得义心起来 。人之血气 衰时,则义心亦从 而衰。夫子三戒,正为 血气而 言。」又问:「谢氏以血气 为 气 质。」曰:「气 ,只是一箇气 。便浩然之气 ,也只是这箇气 ,但只是以道义充养起来 。及养得浩然,却又能配助义与道也。」必大。

君子有三畏章
「畏天命」三字好。是理会 得道理,便谨去做,不敢违,便是畏之也。如非礼勿视听言动 ,与夫戒慎恐惧, 皆所以畏天命也。然亦须理会 得天命是恁地,方得。燾。
问:「『大人』,是指有位者言之否?」曰:「不止有位者,是指有位、有齿、有德者,皆谓之『大人』。」问:「此三句,要紧都在『畏天命』上。」曰:「然。纔畏天命,自是於大人、圣言皆畏之。」问:「固是当先畏天命,但要紧又须是知得天命。天命即是天理。若不先知这道理,自是懵然,何由知其可畏?此小人所以无忌惮。」曰:「要紧全在知上。纔知得,便自不容不畏。」问:「知有浅\深。大抵纔知些道理,到得做事有少差错,心也便惕然。这便见得不容於不畏。」曰:「知固有浅\深。然就他浅\深中,各自有天然不容已者。且如一件事是合如此,是不合如此,本自分晓 。到临事又却不如此,道如此也不妨,如此也无害,又自做將 去。这箇是虽知之而不能行。然亦是知之未尽,知之未至,所以如此。圣人教人,於大学中劈初头便说一箇格物、致知。『物格而后知至』,最是要知得至。人有知不善之不当为 ,及临事又为 之,只是知之未至。人知乌 喙之杀 人不可食,断 然不食,是真知之也。知不善之不当为 ,而犹或为 之,是特未能真知之也。所以未能真知者,缘於道理上只就外面理会 得许多,裏面却未理会得 十分莹净,所以有此一点黑。这不是外面理会 不得,只是裏面骨子有些见未破。所以大学之教,使人即事即物,就外面看许多一一教周遍;又须就自家裏面理会 体验,教十分精切也。」贺孙。洛录云:「味道问:『「畏天命」是箇总头否?』曰:『固是。人若不畏这个道理,以下事无缘会 做得。』又问:『若不知得这箇道理,如何会 畏?』曰:『须是先知得,方会 畏。但知得有浅\深,工夫便隨深浅\做去。事事物物皆有箇天命。若知得尽,自是无所不畏,惟恐走失了。』」
君子有九思章
问「九思」。曰:「不是杂然而思。当这一件上,思这一件。」。
或问「君子有九思」。曰:「公且道,色与貌,可以要得他温 ,要得他恭。若是视听,如何要得他聪明?」曰:「这只是意诚\了,自会 如此。」曰:「若如公说,都没些事了,便是圣人教人意思不如此。有物必有则。只一箇物,自各家有箇道理。况耳目之聪明得之於天,本来 自合如此,只为 私欲蔽惑而失其理。圣人教人,不是理会 一件,其余自会 好。须是逐一做工夫,更反復 就心上看,方知得外面许多费整顿,元来 病根都在这裏。这见圣人教人,內 外夹持起来 ,恁地积累成熟,便会 无些子渗漏。如公所说意诚\,便都无事。今有人自道心正了,外面任其箕踞无礼,是得不得?亦有人心下已自近正,外面视听举止自大段有病痛,公道如何视会 明,听会 聪?也只是就视听上理会 。『视远惟明,听德惟聪』。如有一件可喜底物事在眼前,便要看他,这便被他蔽了。到这时节,须便知得有箇义理,在所可喜,此物在所不当视。这便是见得道理,便是见得远,不蔽於眼前近底,故曰『视远惟明』。有无益之言,无稽之言,与夫諂諛甘美之言;有仁义忠信之言。仁义忠信之言,须是將 耳常常听著;那许多不好说话,须莫教他入耳,故曰『听德惟聪』。」贺孙。
问:「程子曰:『九者各专 其一。』」曰:「专一 者,非杂然而思也。」或曰:「是『主一』之义否?」曰:「然。」又云:「『忿思难。』如『一朝之忿,忘其身,及其亲』,此不思难之故也。」燾。
见善如不及章
「行义以达其道」,所行之义,即所达之道也。未行,则蕴诸中;行,则见诸事也。燾。
问:「『行义以达其道』,莫是所行合宜否?」曰:「志,是守所达之道;道,是行所求之志。隱居以求之,使其道充足。行义,是得时得位,而行其所当为。 臣之事君,行其所当为 而已。行所当为 ,以达其所求之志。」又问:「如孔明,可以当此否?」曰:「也是。如『伊尹耕於有莘之野,而乐 尧 舜之道』,是『隱君以求其志』。及幡然而起,『使是君为 尧 舜之君,使是民为 尧 舜之民』,是『行义以达其道』。」蜚卿曰:「如漆雕开之未能自信,莫是求其志否?」曰:「所以未能信者,但以『求其志』,未说『行义以达其道』。」又曰:「须是篤信。如读圣人之书 ,自朝至暮,及行事无一些是,则曰:『圣人且如此说耳!』这却是不能篤信。篤信者,见得是如此,便决然如此做。孔子曰:『篤信好学,守死善道。』学者须是篤信。」驤曰:「见若卤莽,便不能篤信。」曰:「是如此,须是一下头见得是。然篤信又须好学,若篤信而不好学,是非不辨,其害却不小。既已好学,然后能守死以善其道。」又问:「如下文所言,莫是篤信之力否?」曰:「既是信得过,危邦便不入,乱邦便不居;天下有道便不隱,天下无道便不见,决然是恁地做。」驤。
问:「『见善如不及,见不善如探汤 。』上一截是进德之事,下一截是成德之事。兼出处有非人力所能为 者,故曰『未见其人』。」曰:「公只管要粧两 句恁地好,做甚么?这段紧要却不在『吾见其人』,『未见其人』上。若將 『见善如不及,见不善如探汤 』,与『隱居以求其志,行义以达其道』这几 句意思涵泳,是有多少意思!公看文字有箇病,不只就文字裏面看,却要去別生闲意。大抵看文字,须是只就他裏面看,尽有意思。公今未见得本意是如何,却將 一两 句好言语,裹了一重没理会 在裏面,此是读书 之大病。须是且就他本文逐字剔碎了,见这道理直透过,无些子窒碍,如此,两段 浅\深自易见。」贺孙。

问:「杨 氏引『达可行於天下』解『隱居以求其志,行义以达其道』,或问以为 未稳,何也?」曰:「解经当取易晓 底句语解难晓 底句,不当反取难晓 底解易晓 者。『隱居以求其志,行义以达其道』,此两 句本自易理会 。今引『达可行於天下』解之,则所引之句反为难晓 。『天民者,达可行於天下而后行之者也』。横渠所谓:『必德覆生民而后出,伊吕 是也。』若只是泽 被一国 ,道行一乡,此人亦不轻。出谓之天民者,盖谓不是寻 常之人,乃天之民耳。天民之云,亦犹曰『天下之善士』云尔,与『隱居以求其志,行义以达其道』者又不同。」必大。